作者 滕建斌

春节回老家过年，女儿要从火岩街上（属龙山县桂塘镇）步行回家，她想身临其境感受没通公路时翻山越岭、爬坡过坎的情景。我们从火岩老街出发，爬过陡峭的“回头望”，经过行人中途休息的“松柏树坪”，到达“风车坳”。

行走在这段长满青苔的石板路上，只见山青叠翠，参松婆娑弄影，鸟雀穿梭陡壁，不久我便累得气喘吁吁了。我喘着粗气欣赏着这熟悉的风景，思绪万千，昨日的一幕一幕便浮现在眼前，其中最让我难以忘记的是儿时上学路上遇到的“背烟女人”。

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，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土家山寨，勤劳的村民热切期盼摆脱贫困过上富裕日子，当地政府因地制宜鼓励村民栽种烤烟发家致富，村民积极响应政府号召大力发展烤烟产业。大家你追我赶，谁都不甘落后，家家有烤房，户户种烤烟，全家男女老少齐上阵，种烤烟成为当时一种快速致富的法宝。

那时，通村公路还没修建，皮渡河西岸三个自然村通往火岩街上只有这条古道可走。每到卖烟季节，这条路上全是村民肩挑背驮的情景，其中许多是女人。

当公鸡打完第四道鸣，她们便用粗壮的手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，轻轻解开怀中熟睡的孩子，悄悄从床上爬起来。她们不事梳洗，简单地打扮一下，背起先天用毡子包裹好的“烤烟包”，三五成群打着火把匆匆出发了。

这时，村庄还没有完全苏醒，乳白色的雾岚像仙女的裙带把村庄缠绕着，美丽的村庄还像一位熟睡的美人一样在幽静里羞涩和腼腆着，地里的庄稼和田里的稻谷在朝露中散发出成熟的芳香气息。她们那震得山响的大脚板声渐渐把村庄吵醒，柴背篓上八十到一百斤重的“烤烟包”把她们整个身躯挡住了，从后面看，只见到一个个大包在晨雾中向前缓慢穿行。刚出发时，她们脚步矫健而轻盈，随着行走里程的增加，渐渐地呼吸变得粗重了，热气从额头上、肩上、胳膊上、胸脯前缓缓冒出，于是她们便脱去穿在外面的衣裳，留下的就是一层薄薄的内衣，这时，单薄的内衣再也包裹不住她们丰腴的胸脯和干练的身子。

她们衣着朴实，甚至透出几份寒酸，精力疲惫但力透刚强，饱经风霜磨砺的脸上浸满了晶莹的汗珠。汗水的黏稠，不事梳理的头发散落开后，一缕一缕地紧贴于额际眉角，但他们并不会理会，反而有一种女人独特的沧桑与生动。

随着坡度的陡增，她们的步履变得更加沉重了。走上坡路时，身子变得更加佝偻，背上沉重的烟包把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。为了节省力气，左手搭在左膝上用力支撑起右腿沉重迈起，右手不停地用发黄的手巾抹去那模糊视线略带咸味的汗珠，用尽了吃奶的气力步履蹒跚地向上挪动。这时，额头上、脸上、胳膊上豆大的汗珠，像雨帘似的不停往下滴落，不约而同地发出“唉哟、唉哟”的号子来，弯曲的山路在她们的脚下一步一步向后蛇形移动。

上到山坳平地休息间隙，她们很快从极度疲劳中解脱出来，快速恢复女性特有的容颜，张家长李家短地摆起家常来：“俺家那头大黄牛劲真大，一天能犁三四亩烤烟地，怪听我的使唤，我一牛刷条下去，要走两丈多远，今年烤烟丰收，它帮了大忙；俺公公的老病在家硬是治不好，俺那死鬼又不在家，今年烤烟卖完后带他老人家到县城医院去治疗，把俺公公的病彻底治好；今年赶上风调雨顺，烤烟长势好，收购价格也好，我家大毛、二毛的学费有着落了，明年俺大毛要读高中，我打算再多种五亩烤烟；二婶家的三丫头，可替咱们争了口气，今年考进省城去了，听说还是名牌大学呢……”朝阳透过薄雾映照在她们殷红的脸上，那上面写满了轻松与惬意。

仔细解读这群“背烟女人”，她们大多是丈夫外出务工，自己一个人在家担负起赡养老人、抚养教育子女重担的农村“留守女人”。她们坚毅的脸上写满了不屈，有着对现实生活的抗争，她们承受了超乎常人的生理和心理压力但仍淡定生活，在这种近乎原始的超越女人性别的体力劳动里，艰难地行走着、支撑着，拼着命一路向前。

作者：滕建斌

责编：刘寒蓉

一审：向波

二审：周娇

三审：张军

来源：龙山县城市管理和综合执法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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